饭后,夜已深了,蒋支书将大苹果和施云安排在他家睡。洪老板悄悄将施云拉到一边,说:“看得出来,你今晚的酒还没到位呀,我带你去个地方,喝点啤酒去,我们男的在一起好说话。”
施云就有些犹豫,说:“这山村里哪还有喝酒的地方?”洪老板说:“不远,也是这村子里唯一的百货店,那老板娘很热情的,也炒得一手好菜。”施云看了看蒋勤勤,见她正拉着她爹娘的手往家走,就喊:“小妹,过来。”蒋勤勤只得放开爹娘,走了过来,施云说:“洪老板请我们去百货店聊聊天说说话,你去吗?”蒋勤勤打了个呵欠,说:“我累了,想早些睡,你们去吧。”洪老板不晓得他俩的底细,说:“要去你们就一起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再累也要陪的,你好意思一个人单独睡呀!”蒋勤勤哭笑不得,碍施云的面子,也不好解释,只好同爹妈打了声招呼,一同往百货店来。
百货店前灯火明亮,老板娘看上去三十多岁年纪,满面风韵俏靓,身材匀称性感,春风摆柳般迎出来,一双媚眼闪出万般风情,忙上前拉了蒋勤勤的手,说:“让我好好看看妹子,我们村的第一个在北京念书的大学生呀!听说还到省政府工作了,你爹妈有这么好的女儿,真是有福,要是我,睡到半夜都要唱山歌哩。”又看了看旁边的施云,更是欢喜,啧啧说:“你看,比勤勤都要高半个头哩,妹子,真是好眼力。”蒋勤勤忙说:“他是省报社的施摄影师,来这里采访的。”老板娘忙点点头,嘻嘻说:“这就对了,都在省里工作,门当户对。”
老板娘就麻利地摆了桌子,取来各色瓜糖,筛上酒来。蒋勤勤、施云被请上桌,洪老板端上一大杯,就同施云人喝了,蒋勤勤也喝了一小口。施云抬头看了看夜空,夜空上繁星满天,四周一片漆黑,听不远处有潺潺流水声。想,要是自己同蒋勤勤能双双坐在这夜空下,谈天说地,那才美哩。看了看蒋勤勤,蒋勤勤却同老板娘拉趣:“晨嫂,扶子在外头一年半载不回,你放得心么?”晨嫂哼了一声:“哪怕他八年十年不回哩,我也落得自由自在。”说着话,就悄悄瞟了洪老板一眼,蒋勤勤什么人,心里顿时就明白了,看了看洪老板,说:“洪大哥,这山里有什么好待的呀,也不回城里陪陪大嫂。”洪老板哈哈笑:“勤勤,你看看,这里才是神仙待的地方,神仙过的日子。”蒋勤勤说:“这么好,怎不把大嫂接过来?”就见洪老板也瞟了晨嫂一眼,说:“她呀,在城里过惯了,嫌这里埋汰,过不惯哩。”蒋勤勤抿着嘴笑。
施云听洪老板说的话,就终于找到了同勤勤说话的由头,对勤勤说:“不要说洪老板,我到了这里,都不想回城了,不说别的,这吃的东西,在城里有多少钱都吃不上的。小妹,你在家休多少天假期,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了。”蒋勤勤就笑了笑,看了看晨嫂,道:“施大哥,你要想在这里住下,哪怕你住一年哩,不过,小妹我是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有洪叔,有晨嫂,这么多人关心照顾你,保证过得比神仙还神仙。”晨嫂也知趣,说:“人家冲你来的,你可不要推给我,人家城里人,又年轻又帅气,哪能让我这么个乡里婆子照顾。”施云听晨嫂这样夸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忙说:“晨嫂不要谦虚呀,你看上去真的比起同年纪的城里人来年轻漂亮多了。”晨嫂听了,心花怒放,忙上来要同施云喝酒。说:“你们城里人,就会说话。”
三人说说笑笑,闹到深夜方散。蒋勤勤回到家,爹娘和哥嫂还没睡呢,一家子人还在兴奋地说说笑笑。嫂子见了蒋勤勤,忙拉了她,说:“恭喜恭喜呀,看找的小伙子,帅呆了。村里人看了,都羡慕死了,你看爹娘欢喜得一夜都睡不着觉。”蒋勤勤急得跳脚:“爹,娘,你们都搞错了,他不是的,是省城报社的记者,同我们来采访的。”勤勤娘说:“你莫哄娘!娘活了大半辈子了,嘛子看不出来,他城里人,同我们素不相识,有哪个对我们二人这样子好的,你看看他给买的这些礼物,要花不少钱吧。”蒋勤勤还没有认真看他买的什么东西,就上前看了看,也不着吃惊,两盒鱼翅,两盒干鲍,两盒辽参,两盒西洋参。心里就突突地跳。只怪自己太大意,不曾想这家伙搞的什么名堂。也不便再多解释,只说:“这事,以后再同你们讲,早些睡吧。”
蒋勤勤本已十分疲困,但一躺下来,却心情激荡。不禁回想自从见到施云后,施云的种种行为。蒋勤勤虽说学的刑侦专业,对人的观察识别能力强,然而对爱情而言,她却是个弱智。在大学期间,也有不少追求者,但她有着农村女孩大多都有的保守和自卑,她心里清楚,这些只不过是青春期间为满足心理需求和异性的爱慕而弄的一场闹剧而已,是不会有什么实际结果的,一旦毕了业,这些恩恩怨怨就会随着大家的各奔东西烟消云散。因此,她与同学相处,十分谨慎小心,把住底线,定住心智,没有能让自己卷入爱的漩涡。蒋勤勤自己也承认,她是地道的山里人,缺少大多数城里女孩的浪漫和开放,强烈的事业心消除了她对爱情的渴望。她打算,到了新的单位,至少五年内不考虑个人的婚姻大事。
其实,蒋勤勤再傻,也不会从施云的种种行为中看出些名堂来,也许,他会像一些公子哥们一样,看到了女孩子,会不顾一切疯狂搞到手,最后就会像吸完了烟的烟蒂一样给仍了。也许,他真的看上了自己,想要成为终生伴侣的。
不管这施云搞的嘛子鬼名堂,她都不会轻易接招的。要是只是想吃她的豆腐,一定要先让他晓得本姑娘的厉害!蒋勤勤在心里说。
次日,蒋勤勤一醒来,就听见屋前有人说话,又是施云!正在同爹说得十分投入,似乎还在说她小时候在家的事。蒋勤勤看了看表,还不到八点。本想再躺躺,却听得心烦,想想还是起来。
蒋勤勤简单梳洗一番,换了件把双腿包得紧绷的牛仔裤,上身一件水洗白云纱,更衬显浑身玲珑的曲线。一出门,见施云肩扛了一个大炮筒似的相机,见了她,十分兴奋,说:“想请你带我到你小时候玩的地方看看哩。”蒋勤勤哼了一声,说:“我们那时候哪还有时间玩呀,不做活就会饿死。”施云点点头,说:“对对,到你工作过的地方看看。”她爹说:“去吧去吧,你娘在备早饭,不要走得太远,早饭好了,我叫你。”蒋勤勤说:“不说早饭还在蒋支书家吃吗?”爹说:“你娘特意做给你俩吃的。”蒋勤勤哭笑不得。
二人沿着一条清澈的小河在稻田间穿行,看洪老板种的灰黑色的稻子稀稀拉拉地独株生长,紫黑色的稻穗已饱满下垂了。蒋勤勤看了看说,看这植株是单粒散播的,还这么稀,一定是没有经过育秧和插秧,而是直接播下的,怪不得产量这么低。施云随手抹了几粒谷子,剥开来,看米粒乌黑发亮,清香扑鼻。感叹如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晓得这稻子还能种出这种花样来。
俩人沿小河逆流而上,溪水两岸,是一丛丛一人高的花草,蒋勤勤指了指说,我们姐妹们常在这河边打猪草。有一次是天黑了,我也看不太清楚地面,只管扯草,一手抓了条冰凉凉的东西,凑近一看,却是一条白花花的蛇!看那蛇反口来咬,幸好咬在衣袖口上。我忙将它甩了,那蛇却咬得死,怎么也甩不掉,后来我将它放在地上,那蛇才跑了。
施云听得毛骨悚然,说:“你当时一定吓坏了吧?”蒋勤勤说:“这算什么,那时候,这河沟里也没有现在这么深的草,河里很多小鱼小虾小螃蟹,我们经常下沟去摸,一次摸到一个石头洞,第一次摸出一条小鱼,第二次再往里探,摸到一条锄头把粗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一条一米多长的菜花蛇!我当时吓得赶紧放了,回来告诉爹,爹还埋怨我说,那菜花蛇没有毒的,肉却多,很好吃的,就这样丢了,可惜了。”
施云听得心惊胆战,说:“你不怕蛇吗?”蒋勤勤笑笑说:“在我们山村里,经常都会见到蛇的,却很少被蛇咬过,也有咬过的,也不怕,村里的常大爷就专有治蛇伤的药。”
蒋勤勤看施云听的呆了,又笑笑说:“要说怕,我也有怕的,就是这水田里的蚂蟥,那蚂蟥一附到腿上就咬,当你感觉有丝丝痒的时候,那蚂蟥却早已吸得饱饱的血,浑身被血撑得像个皮球,还不想松口,就是好不容易将它掰开了,那伤口上的血,很长时间都止不住的。”
施云问:“你被咬过吗?”蒋勤勤说:“哪有不咬过?每次看到被咬,我就会像杀猪一样尖叫,那叫声全村人都听得到。娘骂我说,你是爹死了还是娘死了,你这样的嚎!一个小蚂蟥就怕成这样子,你就不要来作田了,你有本事坐办公室去呀,一辈子都不会有蚂蟥咬你的。”
施云笑得直不起腰。
小河的尽头,是山脚下的一口大泉,泉水不深,在早晨的阳光映照下,清澈得像一块巨大的水晶。蒋勤勤自己先双手掬水喝了一口,对施云说:“这口泉叫蜜潭,说是这里的泉水像蜜一样,冬暖夏凉,你喝一口尝尝。”施云也双手掬水喝了一口,感觉真有一丝甜甜的味道,说:“这才是纯天然的矿泉水哩。”
蜜潭的四周和山的深处,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蒋勤勤领着施云沿松林小道上山,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小山包,蒋勤勤就同施云二人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看前方,全村的山水田野房舍河道尽收眼底,一片黑灰色的稻田间,几块金黄色的稻田十分醒目,像是一块灰色的大地毯上打的几块金黄色的补丁。施云指了指,笑笑问:“那就是你爹妈的杰作吧?”蒋勤勤说:“我爹也是的,怎么就这么固执。”施云看了看四周山脚边,也有一小块一小块的金黄色的稻田,指着问:“那些也是你爹种的吗?”蒋勤勤看了看,说:“这些小块的梯田,一定是洪老板的机器上不去,没有租,这些没有地种了的人,就用来种稻子了。”施云想了想,说:“其实你爹要是想种粮,也可以置换的,把这中间的地给了洪老板,再在周边租了些地种了,两家都不影响,这不是很好吗?”蒋勤勤想了想,点了点头,说:“你总算动了些脑子,想出这么一招,我是劝不过我爹的,回去你去同我爹说说,也许,他听你的。”
蒋勤勤同施云尽兴回到家来,娘的早餐已做好,是两大海碗鸡杂汤面。上面卧着三个荷包蛋。原来勤勤爹一早就杀了鸡。蒋勤勤不禁脱口道:“这么一大碗,哪吃得这么多?”娘笑道:“你在家的时候,不都是要这一大碗才吃得饱么?”蒋勤勤当着施云的面,就有些尴尬,笑笑对施云说:“那时在家干粗活,挺能吃的。”施云早被扑鼻的鸡香馋得直流口水,说:“这么好的面,再多也吃得下的。”也不客气,就吸溜地吃了起来,吃了几口,不禁赞叹:“这什么鸡肉汤呀,这么鲜又这么香,我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个味道的。”蒋勤勤说:“这是我娘的拿手面呢,我也会做的,只不过做得没有娘做的好吃。刚杀过的鸡,取了内脏,就是那什么鸡肝鸡肾鸡肠什么的,弄洗干净了,一起剁碎,锅里放上鸡油,炸出油来,把剁碎的鸡杂放入爆炒,放姜葱米酒去腥,再放入清水,煮汤至奶白色,再放入鸡血,打入鸡蛋,等鸡蛋鸡血熟了,再放入煮好的面,就行了。”
施云听得津津有味,吃得满头大汗。
吃过早饭,洪老板、蒋支书就陪着大苹果过来,说易主编要看看这稻田和山区的景色。施云说:“小妹一早就带我看过了,你们去看吧,我在家陪伯父伯母说说话。”大苹果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那好,小蒋陪我们去吧。”蒋勤勤听施云要在家陪爹妈说话,就很不自在,不晓得这施云搞什么名堂,要同爹娘说些什么?就对施云说:“一起去呀,你们有什么话说的?”施云说:“你忘了,你给我的任务呀?”蒋勤勤想了想,也就罢了。
一行人也就沿着小河而上,一起看过了蜜潭,尝了蜜潭的泉水,上了小山包,听蒋支书指指点点介绍情况:“全村近八百亩多的水田,有近七百亩被洪老板承包,剩下的百十亩,都是在山脚下的梯田,机器上不去,现在这些田也大部分被一些村里人种了稻子。所以这闲下来的地也就很少了,这村民包出去的地,洪老板每年给予补偿三百元钱,加上政府的补贴,每亩地能拿到四百多元。”
大苹果问洪老板:“你这样子,每亩能赚多少钱?”洪老板笑笑说:“说实话,要说赚钱,我做什么生意也不比在这里赚的钱少,主要是在这里有这么个好地方,有这么多好乡亲,有一个好心情。”
蒋勤勤笑笑插了一句:“还有一个好情人!”
众人就会意地笑,独大苹果不知就里,问“你也不是本地人,怎么看上了这么个偏远的地方?”洪老板说:“说来也凑巧,也是为了贪看景致,开着车误打误撞到了这里,一看一片世外桃源,就忘乎所以,谁想乐极生悲,遇了一场暴雨,村口的公路塌陷,车子回不去了。我们几个只好又回到村子里,在一家门前的屋檐下避雨。到了晚上,几个人饥寒交迫,还是老板娘路过见了,忙从商店拿来食物来给我们吃了,又取了衣物给我们穿,又安排在支书家住下。第二天,支书就动员村里的人冒雨抢挖公路,挖了一天,硬是将我们的车子送出村口。当时,我给老板娘和支书钱,他们一分不要。这个情,我要不还,心里难安呀!”
蒋勤勤听了,打趣道:“洪老板,我看呀,你不光是冲还村里人的情来的,是老板娘把你的魂勾来的吧?”洪老板哈哈大笑,说:“你这小妹子,莫要听闲人的闲话,那老板娘也是帮了我,还她的情,也应该呀!”蒋勤勤含笑不言。
村支书说:“洪老板不光是租了地,给村里人增加了收入,还给我们建了垃圾回收站,村里用的塑料食品袋,饮料瓶,塑料包装盒,他都派人上门收购,还在村里人的住房门前建了焚烧炉和垃圾坑,洪老板派人定期用垃圾车收垃圾,集中处理,用作肥料。你看,现在村里再也见不到垃圾了。”
大苹果点了点头:“这个好,既保护了环境,又充分利用了这个有机肥,还省了化肥钱。”洪老板说:“要说省钱,实话说,我们处理和使用村里的这些垃圾肥,投入的钱要比买化肥的钱多了去了。还是不想让村民的这些垃圾,把这么个好风水破坏了,再一个,也是我的这个稻子也只能用农家肥,而且没有任何污染,要不然,我也不会选这么个好地方。”大苹果点了点头。